现在的大学里有一群靠赚课时费谋生的人,因有限的几个工资不够糊口,于是只能靠耍嘴皮子四处兼课来补贴家用。作为公立大学的衍生物,现在各类"野鸡"学院很多。那些人不论自己学的什么专业,反正是什么课都敢讲,学兽医的讲國际贸易不算稀奇。讲到过瘾的时候,他会说,中國加入WTO碰到的最大挑战是疯牛病和蹄疫。
此情此景使我想到凯恩斯爵士。1908-1914年间,他也是什么课都讲,经济学原理、货币理论、公司金融和证券投资等。他因此获得的评价是,"一架按小时出售经济学的机器。"不过凯恩斯赚课时费的动机似乎比我们见到的那群赚课时费的人的动机要高尚一点,他是为了日后能自由而专注地从事学术研究免受金钱的困扰,如陶渊明所谓不为五斗米折腰。然而,仅靠赚课时费是讲到吐血也积攒不了几个钱的。凯恩斯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1919年8月他借了几千英镑干远期外汇投机去了。仅四个月时间,他就纯赚一万多英镑,在当时相当于他讲课十年的收入。
投机客往往有这样的经历:开始那一跳往往有惊无险,钱就这样莫名其妙进了自己的腰包,飘飘然之际倏忽掉进了万丈深渊。三个月之后,凯恩斯连本带利亏了个精光。赌徒往往有这样的心理,要从赌桌上把输掉的赢回来。七个月之后,凯恩斯又涉足棉花期货交易,狂赌一通大获成功。受此刺激,他把期货品種做了个遍。还嫌不过瘾,就去炒股票。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不仅赚得盆满钵满,到1937年他因病金盆洗手的时候已经积攒起一生享用不完的巨额财富。
而且,与一般赌徒不同,他给后人留下了极富解释力的。
我猜测凯恩斯参加过报纸选美有奖投票,否则,他不可能用这么一个例子:从100张照片中选择你认为最漂亮的脸蛋,选中有奖。当然最终是由最高票数来决定哪张脸蛋最漂亮。你应该怎样投票呢?正确的做法不是选自己真的认为漂亮的那张脸蛋,而是猜多数人会选谁就投她一票,哪怕她丑得像时下出没于各種搞笑场合令人晚上做恶梦的娱乐明星。这就是说投机行为建立在对大众心理的猜测之上。期货和证券赌博也是这个道理。比如说,你不知道某个股票的真实价值,但为什么你花20块钱一股去买呢?因为你预期有人会花更高的价钱从你那儿把它买走。
我以为对中外历史上不断上演的投机狂潮最有解释力的就是这最大笨蛋理论。1593年,一位维也纳的植物学教授到荷兰的莱顿任教,他带来了在土耳其栽培的一種荷兰人此前没有见过植物---郁金香。没想到荷兰人对它如痴如醉,于是教授认定可以大赚一笔,他的售价高到令荷兰人只有去偷。一天深夜,一个窃贼破门而入,偷走了教授带来的全部郁金香球茎,并以比教授的售价低得多的价格很快把球茎卖光了,偷来的东西快点卖完以免担惊受吓。就这样郁金香被種在了千家万户荷兰人的花园里。后来,郁金香受到花叶病的侵袭,病毒使花瓣生出一些反衬的彩色条或"火焰"。富有戏剧性的是病郁金香成了珍品,以致于一个郁金香球茎越古怪价格越高。于是有人开始囤积病郁金香,又有更多的人出高价从囤积者那儿买入并以更高的价格卖出。一个快速致富的神话开始流传,贵族、农民、机修工、海员、男仆、女仆、烟窗清扫工和洗衣老妇先后卷了进来,每一个被卷进来的人都相信会有更大的笨蛋愿出更高的价格从他(或她)那儿买走郁金香。
1638年最大的笨蛋出现了,持续了五年之久的郁金香狂热迎来了最悲惨的一幕,很快郁金香球茎的售价跌到了一只洋葱头的售价。始于1720年的英國股票投机狂潮有这样一个插曲:一个无名氏创建了一家莫须有的公司---"经营某一获利丰厚行业的公司"。
自始至终无人知道这是什么公司,但认购时近千名投资者争先恐后把大门挤倒。没有多少人相信它真正获利丰厚,而是预期更大笨蛋会出现,价格会上涨,自己要赚钱。饶有意味的是,牛顿参与了这场投机,并且不幸成了最大笨蛋。他因此感叹:"我能计算出天体運行,但人们的疯狂实在难以估计"。
不要把投机疯狂看作是几百年以前的人们的愚蠢,这世界的人们其实是疯狂不断:1924年美國佛罗里达不动产投机狂热,1928年3月到1929年9月华尔街股票投机狂热,上个世纪60年代的电子狂潮、联合企业狂潮和概念股气泡,还有刚刚落幕的纳斯达克闹剧。怎么解释这类疯狂呢?马尔基尔说,凯恩斯一定会在经济学家死后必去的地方窃笑。夜深人静之时,这種说法令人胆寒。还有,我也有几个余钱买了几手股票,我会是最大的笨蛋吗?如果你同我有一样的忧虑,那么去读(上海翻译出版公司,1990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