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你捐了好几亿元给世界各地,支持开放社会的工作。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是,但我没有花股东的钱,我捐的都是自己的钱。我想捐就捐,因为这是我的信念,我不能这样花股东的钱。
杨澜:这是不道德的…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如果我不遵守规则,如果我不是一个竞争者,你还要记得我不只赚了数十亿元,也亏蚀了数十亿元,过去几年,我们也投资失利,现在我们的业绩有改善了。所以作为参与者,无论赢输,我们都要遵守规则,作为关心社会道德的人我希望改善我们的规则,这就是开放社会的意念,我的钱就是花在这上面。
杨澜:对冲基金可以筹得很多钱,有时甚至是他们的资产的一百倍,你觉得这样对新兴市场公平吗?因为他们没有钱来和你的规则竞争。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我们其中一个基金出现問題长期风险管理,它借了太多钱,一方面它自己本身借了太多,另外银行和同业给它们太多信用,这与导致九八年的风暴的原因相同。
杨澜:在九八年。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错外如果有一个开放的资金市场,大家可以买卖外汇,那个國家便不能防止外来的狙击,那也是要加以管制的,我意思是我们需要國际中央银行作为最后的借款者,如没有联邦储备局,纽约会变成怎样?我们没有真正的联邦储备局,金融市场变得全球化,但國际中央银行的发展却跟不上,事实上因为相信有…
杨澜:无形的手的奇迹…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错误相信金融市场会趋向平衡,这是现时最多人相信的理论。将来國际货币基金的功用会消失,它在拯救陷入困境的國家的同时也要设立一些惩罚管制私营机构…
杨澜:这些借款者…他们必须分担损失。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这是新的信条,现在正面对资金供应不足的危机,这个系统不平衡,资金系统对富有的核心國家有利,对依赖核心國家的穷困國家不利,这个改变令穷者越穷,我认为必须借用新措施来创造一个更公平的竞技场。鼓励大家到稳定的发展中國家投资,恩要增加这些市场的吸引力,这正是现时所缺乏的。杨澜:尽管谈判过程中几经顺逆,中美终于达成中國加入世贸的协议,中國答应逐渐开放金融市场,你觉得这有什么意义?中國将会面对怎样的挑战?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改变,这是很重要的承诺,但也很冒险。
杨澜:什么样的危险?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首先,中國的银行体制非常不稳,因为被坏帐拖累,只要中國封闭下去它仍能苟存下去,但一旦中國对外开放,它需要重整,令它变得更稳健。这方面应该没問題,因为银行的负债就是國家的负债,因为为银行由國家拥有,中國在经济上是可靠的,所以國家可以发行债权来填补坏帐,解决坏帐的問題。但这措施实行起来会遇到一定的困难,因为这样银行不能重复借钱给同一间不稳定而无力偿还债务的企业,这样会令企业承受很大的压力,更可能造成失业,引发社会問題。这是英明而冒险的决定,或者选择让经济增长慢慢放缓,这个选择也不太吸引。杨澜:亚洲的经济正在慢慢复苏,美國的经济也发展蓬勃,你在书里曾预言金融风暴会由外围蔓延至中心,你要更改你的假设吗?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对,因为风暴没有蔓延至中心,但这次的风暴很独特,它由外围开始刮起,通常的情况是中心出现問題,譬如是市场衰退或者利息激增,这些消息会加倍影响外围的市场,所以我很担心國际金融市场的结构,因为我们已从风暴中开始复苏,但我恐怕金融风暴会再爆发,这个系统会怎样再站起来呢?到它真正面临考验时就会知道,当在哪里發生…若华尔街股市暴跌20%或25%,又或者利息激增20%或25%,到时我们就会知道國际金融市场会如何应付,我们还不能太掉以轻心。
杨澜:你既然相信风暴有天会再来临,你认为它会在何处何时刮起?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我相信会从中心开始。考验现时的金融系统.因为外围已经经历过一次考验,人们已经很小心投资,他们不会用大量金额去投资,像印尼、马来西亚和泰國的人,不会出现过量投资令市场崩溃,它们现在的問題是流入的资金不足,因为投资者已变得谨慎。但如果中心出现問題它会令外围地区承受很大的冲击。杨澜:你觉得导致亚洲金融风暴的主因仍在吗?为什么亚洲会吸引國际投机者?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我不觉得亚洲会有这样的危险,因为投机者也损失惨重,现在它要面对另一个問題,中心流向外围的资金不足。
杨澜:千禧年即将来临,你有什么计划?
金融投资专家乔治.索罗斯:千禧年是个很重要的里程碑,我们需要进入一个新时代,过去二百年我们活在理性、启蒙和发明的年代,我们已做了二百年理性的人,我们发现社会仍然有很多問題,如果你认为理性就是答案那么你是注定错的,所以我们要进入新时代,我们把它叫做易于出错的时代,明白到我们不是完美的。我们更能容忍和尊重别人的意见,我们可以更和平地相处。杨澜:在我看来索罗斯既非天使也非恶魔,也许他有一点说得是正确的,那就是这个世界上许多错误和灾年是由制度而不是由一两个人的力量而造成的,比如说当年狙击港币的世界投机资金高达六千亿之巨,索罗斯的基金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正像他所说的,他不来做自然有的是别人来做。二十一世纪全球一体化的进程会不断地加快,没有人能够躲到消毒柜里去自善其身,在这个时候各个國家,特别是发展中國家如何健全自身的金融体系,提高抵抗风险的能力,而又应该有什么样的國际机构来保护世界市场的相对稳定,我想对于这些問題的探讨,要比对索罗斯个人的评价来得有意义得多。